方寸黎锦绣文章
2022-04-25 09:38 来源: 海南日报 【字体:   打印


黎锦围巾。海南日报记者 封烁 摄


黎锦图样。 海南日报记者 封烁 摄

文\海南日报记者 李梦瑶

筒裙、贯头衣或对襟上衣,也许你曾见过黎锦的百般模样。

织贝、吉贝布或黎幕、黎单,也许你并不清楚黎锦来时的路。

是也好否也罢,这一黎族古老技艺都已真真切切地绵延千年,并在持续不断的嬗变、交融与创新中,构建起一个自成门派的手工艺知识体系。

于是又回到最初的命题,什么是黎锦?一言以蔽之,不过纺、染、织、绣四字。

搓棉絮,丝缕缕

黎锦的故事,要从一根线说起。

远古时代,人类先祖摸索着学会将某些植物纤维或动物毛发编结成网,套在石头外作为武器袭击野兽。或许是某一刻的灵感迸发,当他们将多根纤维合到一块搓揉成线时,发现竟坚固耐用了不少,纺线技术雏形便也由此形成。

再将目光聚焦到海南岛,这里温暖多雨的气候滋养出多种优质纤维植物,自然也为黎族先民提供了丰富的纺线原料。如火索麻、苎麻、木棉、草棉等,其中又尤以棉类运用最广。

每年三四月采木棉,八九月采草棉,将收集到的棉花果实入筐,接下来便是脱籽、弹棉和卷筳。等到完成这三道初加工工序,一团团棉絮变成无杂质、均匀松散的条状物时,才算真正进入“纺线时间”。

将棉花卷向纺锤,放在腿上急速地滚搓后再松手,反复拉捻之间,细白的棉线便越拉越长。也有少数黎族妇女通过脚踏纺车纺线,宋末诗人艾可叔的一句“车转轻雷秋纺雪,弓弯半月夜弹云”,描绘的或许便是这般场景。

无论是采用纺锤还是纺车,纺出的纱线都容易打绞,再加上锭子直径不大,缠绕的纱线长度有限,所以需将纱线加长并加以整理,是为导纱。

黎族妇女常用的导纱工具是绕线架,多为竹制或木制,结构似“工”字或“干”字。等到利用绕线架将纱线束绕成“8”字,黎胞便会将其捆好取下,同“鸭板栗”(一种植物果实)、米浆、碎米汁、牛皮等一起入锅加水煮开,晾干后便成了韧性好、不易断、不起毛的纱线成品。

入染矣,色斑斓

“黎锦光辉艳若云”——清代进士程秉钊在《琼州杂事诗》中的这句称赞,让黎锦一下子从灰扑扑的“活化石”形象中抽离出来,分明演绎着斑斓之美。可一根根细白的纱线,何以能变得“艳若云”?

到访琼岛黎区,到村寨周边转上一圈,外人见到的不过是一株株普通草木,在黎胞眼里却全是色彩的代名词。

蓝草是蓝色,姜黄、枫树皮是黄色,野板栗树皮、苏木心材是红色,谷木的叶是绿色,乌墨树的皮和根是黑色……聪明的黎族妇女采撷各种植物的根、茎、心、皮、叶、花、果,以及少量动物血、矿物作染料,将自然之色运用到极致。

制作染料,有浸泡、煮沸、造靛等法,通常以草木灰、泥土、河泥、矿物质作助剂,可谓真正的纯天然。


晾晒植物染色后的棉线。海南日报记者 陈耿 摄

不同于常见的先织后染,黎锦往往是先染纱线,后织布。染法也是五花八门,既有直接染色、媒染剂染色、还原染色之分,也可分为单色染、混合染、复染、套染等。其中最为独特的,当数流行于东方、昌江两地黎族美孚方言区的絣染技艺。

絣染,也称结染、扎染、缬染。“缬,撮采以线结之,而后染色;既染则解其结,凡结处皆原色,余则入染矣,其色斑斓谓之缬。”元代史学家胡三省在《资治通鉴音注》中的这段描述,还原的正是絣染之法。

此法之难,在于操作极为繁琐。通常,要将理好的纱线作经线,紧缚在絣染架上,再用其他色系的纱线在经线上扎结出所需花纹图案,随后将其取下染色,染后晾干,再摘去所结纱线,便显现出别具一格的朦胧晕色经线。这时,还要再织上彩色纬线,才算大功告成。

织经纬,布料成

“纺织”二字,如今多数时间总是成对出现。事实上,它们属于两种截然不同的操作——“纺”是将棉絮制成纱线,这是由点到线的蜕变;“织”则是将纱线经纬交织,由线及面组成一片片织物之余,也顿从一维空间跃至二维空间。

一番解释后不难发现,纺与织之间简直隔着一道“技术鸿沟”。

“作结绳而为网罟,以佃以渔。”《周易·系辞(下)》中的这段描述,是人们所能找到关于织造技术最早的文献记载之一。彼时,人们先将经纱排好,用手指一根隔一根地挑起,穿入纬纱,是为“手经指挂”。

反反复复的高强度、低效率作业,终有一日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,织造工具便应运而生。

其中最为典型、早期使用最广的,当数腰机:由腰带、卷布轴、打纬刀、梭子、提综杆等构件组成,体积仅一小捆,携带相当方便。

腰机同样受到黎族妇女的青睐,以至于到黎寨去,屋里屋外、树荫下、广场上,处处可见这般景致——妇女们席地而坐,腰缠腰带,脚蹬撑经杆两端,提梭引纬、上下交替间,经纱与纬纱便一次次相互交织。

但这一流程只适用于织造底布。若想配以花纹图案,则涉及提花、挑花技术,又分单面织、双面织,通经通纬之正织、通经断纬之反织。不管哪种方法,织造时都没有图样提供参考。织什么、如何织,全在织造者的脑海里。

对于她们而言,这将是对记忆力与创造力的考验,亦是对心性的一场修炼。

缀异纹,夺天工

人类对美的追求,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特性。

“予欲观古人之象: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龙、华虫,作会(绘);宗彝、藻、火、粉米、黼、黻,絺绣,以五采彰施于五色,作服。”从《尚书·益稷》中记载的这段舜帝与大禹的对话可知,早在舜帝时代,人们便已懂得“衣画而裳绣”。

这一工艺相传是脱胎于文身习俗,至少具体到黎族而言,两者间的关联至今清晰可见:均存在大量“蛙纹”“雷纹”,造型语言多为直线、平行线、三角形、菱形等几何形状的对称组合,且五大方言区的文身、绣纳图案均呈现出显著的氏族特征。

而刺绣没有纹刺之苦,黎族妇女在发挥时自然更加肆意。既有素绣、平绣、铺绣、辫绣、绉绣、彩绣(双面绣)、贴布绣、花边挑绣、堆绣等绣法之分,又有直针、扭针、珠针、铺针等针法之别,再加上纷繁多样的图案与色彩搭配,可谓将黎锦美学价值与艺术内涵推到极致。


4月20日,博鳌亚洲论坛主题公园展示的用于制作黎锦的线团。海南日报记者 李天平 摄

若论头名,首推还是白沙黎族润方言区的双面绣。其技艺之绝,在于织物正反两面不但针法疏密一致,且色彩、纹样也完全一样,这就需刺绣者在施针过程中时刻记线记针,运针始终垂直,不是行家老手,恐难胜任。

也难怪我国著名人类学家梁钊韬在《中国民族学概论》中对黎族双面绣发出如此感慨:“黎族中的本地黎妇女则长于双面绣,而以构图、造型精巧为特点,她们刺出的双面绣,工艺奇美。”

从纺纱到染色,由织布到刺绣,当一团团棉絮在朝晖夕阴中终于蜕变为“间以五彩,异纹炳然”的方寸黎锦,这一色一纹、一针一线间,闪烁着的分明是黎族文明的历史与现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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